第 7 章
海族并沒有穿衣服的觀念，他們不像獸人、巨人、精靈等種族有着類人的外表，在崇拜心理的作用下，自然而然地模仿這個世界神明的行為。
你想通這一點後，讓以驚人的速度集結起來去找“泳衣”的海族大軍解散，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海洋要和陸地開戰。
這種劇情，經典，但沒必要。
你在手提包裏翻找有沒有能用上的東西。
在雅蘭之森時，你過得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怠惰日子。
雅蘭的心思非常細膩，在你打起精神來，準備好好探索這個世界後，他對你需求的把握達到了非常精準的程度，甚至讓一位女性精靈幫你測量尺寸，然後趕工出了幾十套不同樣式的內衣。
當然，還有其他日常穿的衣服，比如你現在身上這套綠袍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顯現出流水般的絲滑質感，袖口用金線繡着繁複的花紋，白色的扣子摸上去溫涼，總之就是非常舒服，适合夏天。
你将內衣那一層翻了一個底朝天，跟被搶劫了一樣，終于翻到了可以充當“泳衣”的衣服。
一套黑色、柔軟又富有彈性的連體衣。
你發誓你當初只是在聊天時随意提了一句“我們那邊去海邊玩會穿泳衣”，雅蘭居然就能給你複刻出來，給了你一個超級大的驚喜。
捧着珍貴的裝備，你決定下次寫信給他的時候多寫一段真摯的祝福。
你跑到船艙裏換上泳衣，中間手忙腳亂了一陣子，把自己封印了在這塊布料裏，中間你拼命祈禱千萬不要崩斷，好不容易才搞定了。
不好意思讓別人看見，你拜托萊欣讓海族游到其他地方去。
頂着大太陽，你回到沙灘上，用手不自然地擋在額頭前。
其實不曬，就是你第一次穿泳衣感覺怪怪的，想做點其他事轉移一下注意力。
你朝萊欣揮揮手。
這一舉動像是觸發了什麽開關，渾身上下都充滿運動魅力的女性直愣愣地倒下來，變成了一條三米多長的、有着長長嘴巴，背鳍高高揚起的大魚。
啊哦。
都不用你指揮，已經晉升為“熟練工”的海妖，迅速将他的輔助教練丢到海裏。
你伸出手，想要挽留，但萊欣已經順利自由落體，還濺起了小小的水花。
默默縮回手，你現在面臨一個殘酷的事實。
你将擁有海洋之主親自上陣的一對一至尊教學待遇，雖然你完全沒有做好準備，但為了已經換好的衣服，必須嘗試一下。
對換上新衣服的你，海妖沒有特別的反應，你也自在了很多，不再扭扭捏捏的。
海妖的第一步教學讓你對他的信任感直線上升，他收縮觸足，變成了比你高一個半頭的樣子。
“吾神，走。”
他朝你伸出手，你主動握住他四根手指，感覺又重溫了童年抓泥鳅的快樂。
一條、兩條、三條，四條，雖然不夠加餐，但也很不錯了。
你和他，手牽手，往水深的地方走。
這一幕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看見，估計吓到原地打顫，什麽詭異的水怪拐人現場。
當水位漫過你的腰部時，你有點慌，但出于對海妖的信任，你依舊邁着不是很堅定的步伐，和他并排走。
當水位到你的下巴，他還是一心一意地往前走，你慌了，用力握緊他滑溜溜的手：“你還沒有教會我游泳。”
海妖的觸足攪亂了海水：“海裏，游。”
這順序完全反了，應該是在淺水的地方學會再去海裏游吧。
“海。”他另一只手指向海面，“會。”
萊欣救命啊！
你在心裏無聲吶喊，第一次見海妖他說話還挺明白的，到無盡之海後怎麽就變成這種簡潔離譜風了。
難道這是某種間歇性表達失控症嗎？
為了對得起你的衣服，你決定按照他的做法試一次。
說不定，會有奇跡。
當冰涼的海水漫過你的鼻子時，你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腳下一輕，毫無意外地沉了下去。
那一瞬間，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背後仿佛有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吸引着你不斷往下墜落，而你甚至都不敢睜開眼睛看它的模樣。
你憋不住氣，喝了一大口鹹濕的海水，鼻子也酸疼得很，眼睛跟着睜開。
海妖那張妖異的臉龐鋪滿你的視線，長長的卷發随着水波自由發散，幽藍的瞳孔反射出你糾結的表情，而他……
在笑。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激發了你的潛能，你不會游泳，但你看過別人游泳，努力劃動手臂，撲騰雙腿。
你的一只手拍在海妖的臉上，揪住他的側臉，另一只手用力指着上方，讓他趕緊帶你上去。
幸運的是，他看懂了。
出水的那一刻，你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一種特別超脫的感覺，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什麽煩惱都沒有。
和死亡比起來，連穿越到異世界都算不上大事。
“吾神？”海妖伸出手，那樣子似乎在邀請你繼續下去。
你承認，剛來到這個世界，找不到回家的路，你的确消沉過一段時間，整天抱着被子不是睡就是發呆，但是也從沒有絕望到去死的地步。
沒想到在海裏體驗了一把，那種求生的本能和無力的掙紮碰撞在一起，能把人沖得支離破碎的可怕感受。
“今天就學到這吧。”
你撐着站起來，堅定地拒絕。
你算是明白了，對于海妖來說，游泳是天賦技能，跟喝水吃飯一樣，但你卻不是游泳天才，絕對達不到碰水就會的水平。
将黏在皮膚上的沙子拍掉，死裏逃生的經歷讓你的心情變得低落，想一個人默默地回到船艙裏。
“我先走了。”
你的表情太明顯了，海妖不安地把自己的頭發拽下來一把，掉在白沙灘上，觸足延伸到你面前：“吾神，別走。”
好像一個無理取鬧的超大號熊孩子。
來到這個世界後，你被當成神，很少有人直接違背你的意願，那次開會大家也只是沉默，突然被攔，你有些不适應。
“我想等萊欣回來，你們一起教我。”你覺得這樣能夠保證你的生命安全，沉穩的萊欣比海妖靠譜多了。
知道還有下一次後，他呲溜一聲将觸足收攏，個子一下子長高，有點像上細下粗的雙層蛋糕。
他露出了和海底一樣的笑容。
這兩件事都讓他覺得愉快，你覺得怪怪的，一聲不吭地往船上走，像是奔赴安全屋。
自從被奉為神明後，你被雅蘭照顧得很好，別人總是接受你的意願。不知不覺中，你好像真的有點把自己當神明的樣子。
獨自一人，你開始反思。
你的警惕心下降，并且變得傲慢，被攔住後才想起來跟海妖解釋原因。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你從手提包裏翻出紙和筆，繼續默寫英語單詞，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到“battle”的時候，你停下筆 。
沒有對照的詞彙表，你不知道自己漏沒漏，但總比什麽都不做好。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你打開艙門，萊欣面無表情地看着你。
你想起來，送行時雅蘭對其他精靈的警告，覺得有點好玩。
看來這是一個各族通用的好辦法。
沒等你開個玩笑，萊欣撲通一聲，趴在門前，把你吓一跳。
哦，這是道歉。
但是她并沒有做錯事啊？
你非常不解。
“海主，冒犯，求，寬恕。”像是從牙縫裏擠出的話，每一個字都有沉甸甸的重量。
你懂了，她這是代替海妖來道歉來了。老板犯錯，下屬背鍋。
你讓萊欣進屋，放低音量：“海妖，他在雅蘭之森還好好的，怎麽現在變，嗯，不一樣了。”
你說得委婉含蓄，萊欣卻聽懂了。
“之前，我，教的，很多遍。”
這相當于是報了考前押題班才考了一個好成績，後來就原形畢露了。
萊欣眉頭緊皺，慢吞吞地繼續：“海主，本來不是，這樣，他到處吃，我們，不會交流。突然有一天，不吃了，會說話。”
這大概是開竅了，你點點頭。
“他不聰明，很笨。請寬恕。”
欸，這是能大聲說的嗎？
你第一時間看門鎖沒鎖好，背後說壞話最怕正主突然出現。
“我知道了。”你朝萊欣笑得輕快，“我寬恕他，休息兩天我們再學游泳吧，你努力克服一下，別又被他丢到海裏去。”
萊欣的臉頰出現暈紅的兩團，重重點頭，用力過猛，骨頭都發出卡巴的聲響。
臨走前，她扒着門框，糾結到手背都冒出鱗片了，也沒吐出一個字，額頭臉鼻子紅紅的，悲憤似的，一個猛紮子回到海裏。
水花壓得很小，能打滿分。
萊欣消失了，你的鼻尖動動，雖然海上本來就有一股特別的味道，但這裏面還混合着更特別的。
走到另一邊，果然，海妖冒出一個頭，靜靜地望着你。
他雙手高舉，你咪着眼睛也沒看清到底是什麽，幹脆招招手，讓他靠近一點。
萬丈高樓平地起，但自從你把他看成非主流的雙層蛋糕後，心理承受能力大大提高，暈還是暈，不想吐了呢。
他捧着一顆比你的拳頭還大的紅珍珠，在黑夜中熠熠生輝，你猜連陽光都敵不過它散發出的明媚光芒：“走，看。”
你突然意識到，在你提出學游泳的時候，他就提出要走，所以最終的目的，是看它嗎？
這樣美麗的珠子，在海裏會更好看吧。
“它很美。”你趴在欄杆上，猶豫着說出，“謝……謝。”
他沒有惶恐，反而笑得更開心了，原本淺粉的唇被拉到近乎無色，幽藍的眼睛裏像是有星光閃爍，如同傳說裏魅惑船員的“海妖”。
你也笑了。
你的道謝被接受了。
你們倆一起欣賞珠子的畫面，被趕回來的翠鳥看在眼裏。
它落到欄杆上，闖進你和海妖之間，碧色的眼睛對上幽藍的眼睛，小巧的它對上高大的他，絲毫不落下風。
你非常驚喜，低頭看它，語氣溫柔：“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它的回答是一頭撞向珍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