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七章

第七章

夏歡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之後卻是一動不動。

車窗裏的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下一刻,車門打開,一個年輕挺拔的身影跨出了駕駛室。

立在身前的男子靠得她很近,夏歡甚至能聞到自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清新。他俯視着她,那種無形的壓迫感令夏歡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只是身前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過她,幾乎在夏歡後退的同時,他已經伸出手撫上了她的額,接着便聽到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的聲音,“還好,燒退了……”

夏歡頓時愣在了那裏,有些不可置信這些話居然是自他,俞漠的嘴裏發出的?她有些驚訝的擡起頭來,接觸到的卻是一雙清淡無波的眼神,無視她的驚訝,他說:“現在,或許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談談?她有些自嘲,以前,他給過她這樣的機會了嗎?她凝望着他,突然有種錯覺,仿佛又見到了多年前他冷酷地教導她不許學母親禍亂人的那一幕。

一股淡淡的刺痛在她的心裏蕩漾開,夏歡咬着唇,低聲道:“沒什麽好談的,我,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了……”

他半天沒有動靜,直到片刻之後,猝然逼近她,爾後低頭,居高臨下地:“何夏歡,你是不是一直像現在這樣,自以為很聰明?輕易地招惹什麽東西之後想丢開就丢開?以前的教訓還不夠是不是?”

夏歡身子驟然一僵,曾經他是和她說過這樣的話。只是那時她根本沒想過要逃,沒想過有一天會離開他的身邊,即使那時母親已經不在了,可是……

如今不堪的往事她再也不想去想,于是咬緊嘴唇閉上了雙眼,她的身體止不住有些發顫。

他靠近了她一些,呼吸淺淺吹拂到她的臉上,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回俞家,做你該做的……”

“不!”夏歡倏然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驚恐地睜開了眼。

“不,我再也不要回去,俞家,已經過去了!”她的心劇烈的抽緊。

聞言,他的臉上已現隐隐怒意,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冷冷道:“過去了?你竟然以為就這麽過去了,簡直是笑話!”

夏歡全身都是一震,半響才狠狠掙脫他的手,瞪着他,冷冷地:“俞先生,你竟如此不堪。”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也能講出如此的話,何況那個對象居然還是他,俞漠。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與俞家任何人有任何交集,以前的何夏歡在七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側過了臉,沒再看她的表情,只是他身側緊握的雙拳還是隐隐洩露了自己的本意。

“希望你不會為今天的話感到後悔。”抛下最後一句,他跨進車門便揚長而去。

直到再也望不見他的半點影子,夏歡突然渾身疲憊的蹲了下來。好累,真的好累,心累……她似乎,再也沒力氣這般堅持下去了。

過去的忘不掉,現在的捉不住,她夏歡,似乎活的總是這般失敗……

等夏歡渾渾噩噩回到學校的時候,入耳所聽到的盡是些關于下周學校舉辦舞會的事。本來對這些就不是很關注,夏歡進了班之後自然而然地找了個靠角落的地方趴在了桌子上。

不過藝術系的學生們一方面對只能做幕後工作抱怨連天,一面又風風火火的對會場布置和設計提出大膽的構思整合。原本對于幕後制作還有些興趣的夏歡現在整個人只是腦袋一團漿糊。那個男人總是那般很容易就打破她的正常生活,以前是,現在是,她似乎永遠都不可能走出那樣的包圍……

接下來就這樣平靜地過了兩天,第三天何裴斯終于從北京會展館參觀完回來了。

對于夏歡來說,這恐怕是目前唯一值得她高興的事了。

看着眼前明顯一臉意氣風發的少年,夏歡只覺得如沐春風,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呢,有時夏歡會想。比朋友更加親密,比父親更加溫柔,比情人更加溫暖,在何裴斯的擁抱裏夏歡想到了久違的陽光。

“唔,夏歡你好像胖了。”某人欠扁的聲音讓夏歡的臉一陣抽搐。

“哥哥你太不厚道了哦,小心晚上蚊子咬你,哼哼。”天不怕地不怕的何裴斯最膽怯的就是被蚊子追着咬了,所以一到夏天他最不喜歡去的就是花房,這也是夏歡抓着他的唯一軟肋了。

“哎呀,怎麽會呢,我記得夏歡你是B型血吧,蚊子好像更喜歡你一點。”何裴斯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女子瞪着自己面紅耳赤的樣子。

“哥哥,爸爸喊你過去呢!”夏歡皺了皺鼻子。

“呵呵……”何裴斯将臉湊了上去,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樣子,“親愛的妹妹,我剛剛接到爸爸電話,他現在正在公司開會哦。”

“呵呵呵,是嗎?哦對了,是我記錯了,應該是媽媽喊你過去呢。”

“呵呵呵……”

……

又是一連幾天的細雨霏霏,已經正式進入夏季了,可如此陰霾的天氣讓人不由的想起江南地區的三月梅雨。梅雨花開,落英缤紛,可惜,好景不長。

接下來的幾天卻如同噩夢一般困住了夏歡。她知道他的手段又開始了,接踵而來,讓她再一次地似乎如以前那般即将要跌入萬劫不複的陷坑。

俞漠,總是恰到好處的拿捏着別人的軟肋。

何媽媽舊病複發住進了醫院,可是醫保方面卻出現了問題,家裏的存款卻如流水一般進了醫院。幾年來負責為母親專門看病的林醫生卻于近日出外會診一直不曾回來。

過了兩日何爸爸被公司辭退,理由是公司合并必要的裁減人員。夏歡他們所居住的這套房屋是屬于公司名下的産業,如今公司要在此處新建商務區,夏歡一家收到盡快搬走的通知。

原本打算今年于畢業前就出國留學的何裴斯簽證卻遲遲辦不下來,似乎也是出了什麽問題。

最近,原本并不抽煙的父親總是一個人躲在花房裏一包接一包的抽着煙。何裴斯雖然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沖着她笑,但夏歡卻從他轉身的一霎那,那落寞的背影裏看出了什麽。

心裏微微一痛,即使敏感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悲哀,卻又無能為力。

第一次想要融進這個新家,想要補償五年來未做到的一切,可是,自己的出現似乎才是給這個家帶來最為嚴重的打擊。夏歡并不遲鈍,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她比誰都要清楚。

傍晚綿綿細雨籠罩而下,帶着濃濃的寒意,一點一點,浸入骨髓最深處。

走出醫院,沒有打傘,夏歡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正門口停了輛黑色轎車,旁邊還斜倚了一個人。

夏歡低着頭,面無表情的走着。

就在她越過他的一瞬間,俞斐一把抓住她,在夏歡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直接把她塞進車內,随後上車,迅即鎖緊車門。

不知道車開了多久,直至開到江邊才停了下來。

高高的江堤旁,細碎的浪尖裹着沉沉的暮霭濃烈的拍打着。江邊的風漸大,吹的夏歡只覺得顫抖。

“你鬥不過他的!”俞斐捏着她的肩膀,聲音有些激動。

夏歡低着頭,任江風胡亂的吹散她的頭發。她一動不動,任由他搖晃,突然,她揚起了臉,定定的看着他。

“從很小開始他對你就很特別,即使恨你怨你,他也從來不曾忘記過你。這些年在美國他的痛苦我一點一滴的看着,再這樣下去哥哥他真的會淪陷的!”

夏歡只覺得渾身都在發抖,冰冷絕望包裹的她都快喘不過起來,“我對他來說算什麽?獵物嗎?可笑,我總是被他逼到懸崖,在他的面前我無時無刻不感到自己的渺小,對我來說,這又算什麽呢?你說啊,這算什麽?”

“他愛你啊,還不明白嗎?從小時候就是,你以為哥哥每天夜裏喝醉酒喊得都是誰的名字?是你,全都是你!我也這樣問過他,俞漠,你究竟想要撐到什麽時候?”

“然後他就回國了,你別以為這些都與你無關!何夏歡,別太自私,哥哥用七年的時間忘記了仇恨,忘記了背叛,這些,還不夠嗎?”俞斐的臉上,竟也有着濃濃的陰霾,他的眼中,閃着夏歡所看不懂的近似于憤恨的光芒。

屈辱,他留給自己的除了屈辱還有什麽?她看着他,說了最後一句話,“我沒錯,我母親也沒錯,當年的車禍不是媽媽的責任,為什麽,為什麽都不相信……”

原來,天真單純的俞斐不是不知道,是選擇了遺忘,選擇了沉默,他,不是不恨。夏歡幾乎是下意識的身體緩緩下滑,直到跌坐在地。

将頭深深地埋進膝蓋,任紛亂的頭發披散下來。愛嗎?曾經她幼小的心靈滿滿地只有他一個,如此的卑微,她的愛來得太過卑微。以至于讓她僅存的自尊與感情都被他毫不留情的狠狠踐踏。

他所玩味的,是她的掙紮。

他所享受的,是她的痛苦。

這樣子把她丢進孤兒院的他,還談得上愛嗎?這樣子任由幼小的她背負如此沉重的枷鎖,如此的他,還談得上愛嗎?

那年發生的一切,他永遠不會知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低啞而空洞:“心已死,愛……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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