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追星 風信子

又是一年春天,晉城剛剛回暖,今年的春天比往年來得都要早很多,過往的行人早早的脫下了棉衣,換上了薄外套,街上騎電瓶車的人車上的擋風也撤了下來。

昨晚突如其來的一場雨把馬路沖刷得一塵不染,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馬路的積水上,地上的一汪水清澈無比,像是一面鏡子,倒映着城市的樓廈。

路邊的柳枝也不再似寒冬那般光禿禿的,吐着嫩芽,象征着新生,廣場的花鏡一塵不染。

市第二醫院住院部三個月前住進來一位特殊的病人。

病房在住院部VIP病房,外面一天二十四小時保镖輪番守着,除了特護以及負責那位病人的醫生護士,誰也進不去,除了那位每日定時探望的男人。

VIP病房頂層只有四個房間,每一個房間結構都是裏面是病房,外面是客廳,如果有人來探望,不會打擾到裏面的病人。

除了醫生,沒人知道裏面病人的身份,也從未有人見她從裏面走出來。

只是每天下午四五點左右,一個穿着講究的男人會抱着一捧花進入病房,隔天上午八點鐘再出來。

不少人注意到了不免産生好奇,對此衆說紛纭,更有甚者,去問主治醫生。

主治醫師都簽了保密協議,一問都是不知道,而且樓上那位有私人醫生護士,哪裏輪得到普通醫護人員過去。

——

上午,醫院樓下供人散步休閑的區域坐着幾個老太太,老人家閑言碎語比較多,聚在一起唯一的樂子就是說這些了。

“你們聽說了沒,”其中一個老太太指指住院一部的那一層,“就是過年那段時間住進來一個人,家裏應該挺有錢吧,樓層都包下了。”

另一個中年婦女也跟着附和,“聽說了聽說了,一個人住那裏不也嫌害怕,多冷清啊?”

“也許人家就是喜歡清淨呢。”

“倒也不是一個人,我聽說醫院有那個人專門的主治醫師和護士,都在那一層住着呢,不過那人好像一直沒醒過來,聽打掃衛生的阿姨說,她都沒見過那個人出門。”

周圍散步的人聽到,都圍了過來,面露惋惜,“唉,我看啊,八成是不行了,這麽大費周章,許是家人不想放棄吧。”

“我聽說,每天都要輸營養液,平常的病人哪裏需要輸營養液啊,肯定是連飯都不能吃了,”

你一眼我一語就把那位特殊病人的病盲猜了,“唉,也是可憐人。”

“唉,這人啊,就得聽天由命。”

衆人談論間都帶着一絲惋惜。

也有不少人的注意力放在了住院部的大門口。

一個男人從住院部大門口走出來,約莫一米八八,男人白色襯衫,黑色西褲,手臂上搭着一個西裝外套,他神情堅毅的臉龐上流露着一絲疲憊,薄唇微抿,一副金絲邊眼鏡遮住了眼裏的淡漠。

一人指着大門口的人說道:“那個應該就是家屬吧,長得真是标致。”

他步伐很快,讨論的人還沒全都轉過頭去看,他已經走到車旁了,停在門口的車駕駛座下來一個身着黑色西裝的司機,跑到後座為男人打開車門。

讨論的老太太們回過頭接着說,話裏卻透露着一股酸味,“怪不得能包下一整層呢,一看就是有家底的。”

能在晉城配上豪車司機的,不用猜就是家底殷實的。

一個老太太看着男人感嘆道:“這麽年輕應該沒結婚呢,可能是那個住院病人的兒子吧,我閨女要是能嫁給這樣的人,我這輩子就滿足喽!“

“老姐姐,你平時多走動走動,你閨女不就有機會了?”

旁人開玩笑似的為她出主意。

那位老太太搖搖頭,“說得可是容易了,這豪門哪有那麽容易嫁。”

那家人一看就非富即貴,在醫院都是行使特權走VIP通道的,又怎麽能是尋常人家接觸到的。

衆人談吐間,車已經離開醫院。

——

早上高峰期,車在市區的高架橋上行駛,直奔公司而去。

路上有些擁堵,車上,助理拿着平板向男人彙報工作,“程總,姜小姐早上打電話說想邀請您參加一個晚宴,作為……作為她的男伴。”

男人坐在副駕後方,閉着眼捏捏太陽穴,像是很累,語氣不容置疑,沒有商量的餘地:“推了。”

助理:“……好的,段思雨最近在劇組因為拍戲騎馬受了傷,她的經紀人請了假,您看……派誰過去比較好?”

“騎馬受傷?拍戲前沒經過訓練嗎?”他問出這句話的語氣不是關心,而且責備。

一般大劇組,拍戲前會進行一個系統的訓練,身為一個藝人不參加培訓,如今受了傷只能自己受着,還指望公司去幫她找劇組麻煩嗎?

江助理:“劇組統一培訓的時候,段思雨還在國外,導演很認可她的演技,所以就把這個環節免了,誰知道她竟然從馬上掉下來了。”

程宵睜開眼,看着半邊身子跟他說話的助理:“不如把你派過去?”

江助理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滿臉寫着拒絕,“還……還是別了吧,我想跟着您,想為您賣命。”

前排開車的司機努力的憋笑,每次江助理在車上,車裏的氣氛都十分歡快,難得程宵臉上也帶了些笑意,“這點小事也值得你隔天再來上報?江助理,你的高薪可不是白拿的。”

江助理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好的,我明白了。”

“程總,”江助理再一次回頭看他,“還有一件事。”

程宵睜眼,“什麽事?”

“李導的慶功宴想請您過去,就在周五,也就是後天。”蔣助理心裏思索再三,還是決定說出來,即使他不去。

結果和他設想的一樣,程總依舊開口就兩個字:“推了。”

早就猜到老板會說什麽話的江助理在老板話音剛落的下一秒就開口:“好的,那——”

“等等,”程宵打斷他,思考兩秒,擡眸道,“還是老樣子,你替我去吧。”

李導不過是想通過邀請他搭建點關系,以後好合作,這種宴會不去也罷,但是考慮到以後,也許還有要合作的事情,還是不要拒絕得太明顯。

——

傍晚五點多,程宵像往常一樣來了醫院,兩位保镖站在病房門口,他抱着一捧花,推門進去。

護工正在打掃房間,程宵過去,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你走吧,跟以前一樣,明天九點來就行。”

護工應了一聲,出門前又開口:“程先生,黎小姐今天手指動了一下,醫生過來檢查,還是和往常一樣。”

程宵扭頭看着床上安靜躺着的女人,她面容姣好,鼻子小巧精致,嘴唇有些淡淡的粉色,只是臉上有些病态白。

這三個月,她偶爾是會有些動靜,可是還是沒有醒過來,他也沒抱多大希望。

“我知道了,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拿着高薪,還不是二十四小時的工作,已經很好了。

護工出門前看了程宵一眼,只是苦了這位程先生了,床上的女孩子自從來了醫院一直是昏迷不醒,就連醫生都說極有可能醒不過來。

可是他依舊不放棄,每天白天工作,傍晚過來陪她住在醫院,無一例外。

護工想,床上的女人是他愛人吧,可真幸運,遇到一個這麽好的丈夫,即使醒來的希望渺茫,他依然願意陪在她身邊。

護工出門後,房間安靜下來,程宵坐在病床旁,拿起一個棉簽蘸點水給她潤潤嘴角,他動作輕柔,生怕弄疼她,像是對待一個瓷娃娃一般。

“今天花店的玫瑰賣完了,我給你買的風信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花,明天我早點去買玫瑰。”

她總是喜歡玫瑰的,她說,她要活得像玫瑰一樣熱烈燦爛。

當初那個笑得張揚而熱烈的女孩,現在一動不動躺在這裏,而這之間,隔了六年光景。

病房甚至整個樓層都是安靜的,只有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聲音,仿佛病床上躺着的女人能聽到一般。

他“陪”她說了幾分鐘,然後安靜的坐在一旁往花瓶裏插花,他手上拿着一只花,“星星,你說這只花放在中間好看還是放在外面好看?”

依舊沒人回答。

若是讓不認識的人看來,和一個昏迷不醒的人交流,還以為他精神有些不正常。

可是這裏的醫生護士都了解,黎小姐住院這三個月,包括從過來轉院過來的時候,一直到現在,來陪她的也只有這位程先生。

從住院以來,這裏的醫生護士從來沒見過除了程先生以外的其他家人。

護士閑暇之餘會讨論一下,有人說黎小姐命好,昏迷這麽久,程先生都沒有放棄。也有人說黎小姐也很可憐,除了程先生再沒有任何一位親人來探望她。

程宵這種深情人設打動了不少小護士的芳心,在這一層的護士都争着搶着給黎小姐輸液,這樣就能見到程宵一面了。

——

病房裏剛消毒,消毒水的味道很濃烈,充斥着他的鼻息,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地走着,他解開腕表,放到一旁的櫃子上。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包裹在手心,因為輸液紮針的原因,她手背一片青紫色。

程宵去衛生間拿了一條熱毛巾出來給她敷了敷手背。

晚霞很美,映得旁邊樓層的牆都是紅的。

想起很多年前,她躺在他懷裏,她說,程宵我沒看過日出,以後你要陪我去看日出,他說好,可是到現在她也沒有真正看到日出。

——

去年冬天,他出國參加一個峰會,那天國外下了一場大雪,好巧不巧,就在一個十字路口遇到了出車禍的黎星辰。

他想象過無數個兩人重逢的場景,卻唯獨沒敢想過這樣的場景。

如果沒遇到他,她是不是能活得更加燦爛熱烈,他從來沒想過打擾,可是在看見她的那一刻,所有的回憶如暴風席卷般湧入腦海,隐藏多年的情緒和思念全部湧出。

黎星辰在國外接受了一個月的治療,然後轉回國內,除了他,沒人知道。

他像是要往身邊藏匿一個寶貝,一個誰也不想要卻只有他珍惜無比的寶貝。

他低下頭,正想說話,手心裏的小手又動了一下,這次動的幅度很大,不像以前動一根手指頭,他擡起頭,眼裏盡是驚喜。

他看着手心的那只手,眼眶濕潤,啞聲道:“星星?”

剛叫完名字,床上躺着的女人眉眼又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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