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危樯
看到頻頻傳來的酒水類商品的扣款記錄時, 晏微風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自打回到家，她便感到腦子一團亂。腦中唯一清楚知道的事實是，她拒絕了狄夜舟。
對方的表白讓她感到猝不及防。
晏微風承認, 星星燈亮起的那一刻, 她有過心動。
可惜的是, 她并不認為自己的心動有到能讓自己接受狄夜舟的程度。
他們倆之間經歷過太多的争執和試探，她對那人的态度早已不是簡單的一句喜不喜歡就能概括的。
但只要将複合這一前提進行設想, 晏微風便感覺自己已經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為了營業, 晏微風自認已經應付了太多太多對方的招數。
狄夜舟反反複複的試探和撩撥讓她感到疲憊。
盡管她偶爾也會陷入其中, 但更多的時候，思慮所造就的煩憂遠大于暧昧帶來的快意。
晏微風并不想讓自己活得這麽累。
更何況，她和對方最開始分手的問題, 始終沒有解決。
在理想和目标面前, 戀愛什麽的簡直不值一提。
狄夜舟怎麽想，她都無所謂，只是她不愛委屈自己。
拒絕狄夜舟, 這是再正常也再正确不過的決定了。晏微風想。
可看到親密付的扣款記錄時, 她還是忍不住心裏一緊。
一整排的消費記錄, 收款方皆為仙嶺的那間酒吧。
即使一條消費記錄只付了一瓶酒的價錢, 這一整排的消費記錄，也遠遠夠付款方喝到過量。
這麽多的酒……狄夜舟是瘋了吧。
就算今晚因為某些事情而情緒不佳, 也不應當如此酗酒, 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宿醉傷身, 晏微風下意識地覺得愧疚。
她蹙緊了眉，想給狄夜舟發消息, 提醒他注意身體健康。
指尖停在了聊天框的上方，最終卻沒有落下。
等等, 為什麽要用她的親密付？
是不慎切錯，意外把親密付改成了付款方式；還是故意為之，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幾小時前，在她拒絕完對方，轉身的那一刻，對方極度可憐的心碎樣子突然浮現在了晏微風的腦海中。
晏微風删掉了打好的字，關上了手機。
拒複合就是拒複合，不能心軟。
既然都下定決心要拒絕了，又何必要關心對方，給對方留下些幻想的空間。
她不是心狠，只是果決。
–
抛卻雜念，一心投入工作後，時間便好像過得很快。
這幾天，晏微風并沒有直播，而是好好地複盤了一下之前的直播錄屏，覺得收獲頗豐。
只是數據最好的那兩場合作直播，她一次都沒有回看過。
不是在逃避什麽，只是覺得個人直播更有複盤的意義。晏微風這樣對自己解釋。
手機屏幕亮起，晏微風愣了一下。
她點開信息，發現是村長的轉賬。
【村長】：“小晏，這是你第一次和狄夜舟合作幫鄉親們帶貨的提成。之前我和小狄談好了，會給你和他各一成半的利潤。”
【村長】：“不好意思啊，小晏。其實這筆錢我很早就收到了，但是這段時間和鄉親們處理發貨比較忙，就忘記了。”
合作帶貨的提成？
晏微風回憶起那次，于夏日的燥熱裏突兀響起的敲門聲。
那人于滿座無言時出現，打破了她以一對多的無力僵持，将她的手腕拽入掌心，恣意揚眉道：“人，我現在就帶走了。”
晏微風看着屏幕上的轉賬記錄，情緒複雜。
狄夜舟不是村裏的人，他本就沒有義務要幫村民們帶貨，他拿提成是應該的。
但她自己并不想要這筆錢，盡管她可能是有點缺錢。
比起賺一時的錢，晏微風更希望的是将湖頭山村，乃至仙嶺的楊梅品牌真正做大。如果能通過她的努力把村裏的楊梅制品推廣出去，她會覺得自己離目标更近了一步。
她不希望村民們因為抽成的問題，而不去找她幫忙帶貨。
她願意無償為村子裏帶貨。
晏微風想了想，給村長打了個電話。
“村長，我為大家直播帶貨，是不收提成的。狄夜舟的那一成半可以按照約定給他。但我想請您幫我轉告鄉親們，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都不需要給我提成。”
村長明顯愣了一下，他沉默片刻，道：“沒關系的小晏，這些提成你還是拿着吧。你幫鄉親們帶貨後，大家能多賺一些錢，其實都很感謝你。你已經夠辛苦了，這錢是你應得的。”
“謝謝大家的好意，但是真的不用了。”晏微風覺得村長的語氣有點怪，她看着手機上的轉賬數字，拒絕道，“村長，我想現在把這筆錢轉還給您，麻煩您出面幫我還給各位鄉親們吧。”
“還有，我這邊其實也有轉賬記錄，我感覺上面的金額好像有點出錯，提成應該已經超過一成半了。”
電話的另一頭再次沉默了。
“那個小晏……”村長嘆了口氣，“算了，我也不瞞你了。”
“小狄之前約我聊過。他之前在辦公室是演給你看的，其實他根本就沒想問鄉親們要直播的提成。”
“所以鄉親們其實根本沒給過你們提成。”
晏微風沒懂：“村長，您這是什麽意思？”
她聽到了電話那頭低低的笑聲。
“小晏，那筆錢是小狄自己轉給你的。他說心疼你一個人太辛苦了，不忍心你存款告急還在鄉親們面前逞能。”
晏微風迅速消化了一下剛獲得的信息，“啊”了一聲。
“雖然他反複拜托我別告訴你，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些。這筆錢你就收下吧，反正我是不會接受的。”
“其實他也告訴我了，我知道你們是假情侶。”
村長的聲音裏笑意更甚：“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也不懂。但是小狄這人，我覺得是真的不錯。你也多關心關心他吧，他真的還挺在乎你的。”
在乎？
她突然想起了，鄰近村務處的那棵大香樟樹下，男人聲音輕慢，笑得格外欠揍：“從記賬冊來看，你手頭的錢應該已經所剩無幾了吧？”
冷冽男聲響起的那一剎，她的心髒仿佛漏跳了一拍。
“晏微風，我不介意你白嫖我。”
晏微風咳嗽兩聲，強迫自己抽回思緒：“好的，謝謝村長，我明白了。”
“哎，小晏你可千萬別在小狄面前露餡。他這個人挺要強的，你也知道。要是讓他知道你已經明白了一切，估計他得臊死。”
村長苦口婆心道：“你別看他表面上總是臭臉，一副不爽的樣子，但他其實就是面冷心熱。雖然他有時候說話算不上好聽，但到底還是幫了我們村很多忙的。”
“嗯，村長，我知道了。”
晏微風匆匆和村長告了別，挂掉了電話。
她看着轉賬記錄上的數字，一時間感到有些無措。
不露餡，不表明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些，那她應該如何把這筆錢還給狄夜舟？
晏微風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就想不出來吧。不如先幹點正經事。
她看了看筆記本上滿滿的注意事項和各色記錄，突然感到有些空虛。
複盤确實能幫助她長進很多，但這些視頻她都已經複盤過幾遍了，該注意的地方都已經一一标注過。
如果第二次合作結束的那晚，她沒答應和狄夜舟一起去吃那碗姜湯面，這兩天他們應該已經進行過下一次的合作直播了。
她本想趁着狄夜舟還沒開學，尚且還有空餘，和他多進行幾次直播合作的。
但現在以兩人的關系，再強行營業，實屬荒謬。
就算她并不和錢過不去，把工作和私情分得十分清楚，也要尊重正常的人情世故。
沒有前腳拒絕人家，後腳邀請人家一起合作的道理。
晏微風嘆了口氣。
近幾天，她提不起單獨直播的勁兒，也心知無法再進行合作直播，便投入到了直播複盤中。
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對時間的消磨？
晏微風猶豫了一下。
直播銷量高，大概終究有高的道理。為了學習，還是複盤一下吧。
她打開了第二場合作直播的回放。
這是自打他們直播以來，銷量最好的一場。
開頭便是澇災安全知識的游戲競猜環節。
這一環節是晏微風自己加的。
她編入真心話大冒險的環節，完全是抱着碰碰運氣的心态。她覺得狄夜舟會拒絕，或者提出修改這一部分。
畢竟在她的認識中，狄夜舟是一個極度矯情且怕麻煩的人。
讓他參與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出乎意料的，狄夜舟當時直接同意了。
她想起在對方接受策劃案後，她因為實在好奇，發消息問過狄夜舟：“你現在喜歡玩真心話大冒險了？以前大學團建的時候，你明明死活都不肯參加這游戲。”
狄夜舟那時候回得很快：“不喜歡。但為了宣傳防澇安全知識，可以接受。”
晏微風眨了眨眼，注意到面前放着直播錄像的電腦屏幕裏，狄夜舟正仰起頭，毫不猶豫地悶下了一口酒。
她突然瞥見，喝完楊梅酒，狄夜舟輕皺了一下眉頭。
很細微的動作，細微到晏微風之前并未察覺。
晏微風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拖動了進度條。
屏幕中每次喝完楊梅酒，狄夜舟都會輕輕皺眉，似乎在隐忍着什麽。但動作很快，不注意看并不會察覺到這一點。
晏微風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狄夜舟根本不喜歡吃楊梅，因為他不喜歡楊梅的酸味。
可從楊梅酒大賽時的豪飲多碗，到真心話大冒險時的罰酒游戲，他一直在喝楊梅酒。
進度條停在了某個瞬間，屏幕中的狄夜舟執杯搖晃，抿唇狡黠一笑。
他說，讓酒變甜的，可能是別的東西吧。
晏微風皺眉。
酒的味道能因為人的想法而變甜，可人的想法也會這麽容易就改變嗎？
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那是一條來電顯示。
晏微風按下了接聽。
手機裏傳來了畢得鹿的聲音。
“小晏同學，狄夜舟明天就要走了。”
“你能來送送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