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本紀》上記載,魔族中人,俱是青面獠牙,以人族精血為食。常扮作人族藏匿于俗世間,蠱惑他人,蔑視他人,挑起人心底最邪惡的欲念與渴望,最終将其吞噬。
這便是人族忌憚,憎惡魔族的原因。
縱使魔族已被困死在蠻荒之地,五洲之人談起魔族莫不是咬牙切齒,欲要抽其筋,刮其皮,吸其血,除之而後快。
千年前,人皇天邪打敗魔族,将人族從水深火熱之中解救出來。只可惜,人族中人直到如今,聽到尖銳刺耳的聲響都不可避免的頭皮發麻。傳聞當年人魔大戰時,魔族瞪着一張嗜血的紅眸,毫不猶豫的啃咬上人族的頭蓋骨,獠牙直接刺進頭骨之中,吸盡人族的髓血。
即使人魔大戰,魔族慘敗,然而人族對于魔族的恐懼還是深深刻在了骨子裏,經歷了數千年的事實變遷,這種恐懼依舊存在,從未消失過,甚至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
昔日向善村的少年便是有着魔族的血脈,一朝身死,将向善村的滅族之景保存在了幻境之中。這還只是未曾覺醒的魔族,起力量便已是不能小觑。而如今眼前幹淨明朗如斯的少年,竟也是那魔族的後裔。
自己身邊也有一人對于魔族術法身為偏愛,甚至修為遠在煉靈術之上,莫非……
莫輕雲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噤,暗道不可能,若是如此,司湛當是早該發覺了才是。
勉強自己将此事放在一邊,莫輕雲不由開始正視起眼前的少年。
除了露出的那對尖牙略顯猙獰,其他的,倒是與人族無異。
或許是因為他體內還留有一半人族的血液。
莫輕雲怔愣的功夫,少年已是握着她的手腕,觸上了他的獠牙。
獠牙尖利,莫輕雲只是碰觸了一下,指尖便蹿出了血珠。
莫輕雲身形僵硬了一瞬便要抽回手,只是全身無力,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少年低頭吻上她纖細的指尖,偶爾伸出舌頭吸吮,莫輕雲眼前一片空白,卻能清楚的聽到少年喉頭滾動的聲音。
“魔族的獠牙是不能讓人觸碰的,可是我想讓你摸摸,我是不會傷害你的,知道嗎”
少年對上她,笑容如三月春華般明朗,鳳眸裏是一如既往的幹淨剔透,專注的看着莫輕雲的時候,恍若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一般。
莫輕雲有些慌亂的別過頭,手中的短刃早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取走。
直到短刃被毫不留情的扔到空地上,發出“叮”的一聲響,莫輕雲才倏然回神,再一次看向少年時,眼底依舊透着忌憚與警惕,甚至較之方才更甚。
少年無邪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欲要伸手撫上她的臉帶,卻被她偏頭側開。
長發遮蓋住少女的半邊臉頰,無邪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但是不用想也知定是萬般戒備清冷的,不知那眼底是否還藏着厭惡之色
“我不是有心要用惑術迷惑你的。”
少年輕輕的扳過她的臉頰,對上少女明亮的杏眼,眼底突兀的浮上水色:“我只是,只是……”
少年慌亂無措的想同她解釋,只是莫輕雲眼底的冰寒徹底的刺傷了他,無邪落寞的低下頭,掩下眼底的受傷之色,輕聲說道:“你犯了寒症,一個時辰內都不能輕易動彈,待你好些了,我們便去尋找出路。”
一個時辰不能動彈,司湛能夠找到她嗎這一個時辰,也不知那人要急成什麽樣子。
莫輕雲想要從地上起身,身子卻是不争氣的軟弱無力的往下倒,手腳都是軟綿綿的,身體裏更是自骨子裏滲出寒氣。
月色下,少女一張清麗的臉龐慘白無血色,滲人得緊。
無邪在她想要起身的時候便伸手要扶着她,見到少女固執的要自己爬起來,呆愣愣的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她消瘦的身形。
果不其然,離了少年的懷抱,莫輕雲試了三次,也未曾從地上爬起來,甚至力氣用盡,只能狼狽不堪的躺在地上,微微的喘氣,呼吸都靜不可聞。
少年好看的眉尖皺起,顧不得她的掙紮便将人攬在懷裏,心痛不已:“你這是何苦來哉,安生的等着一個時辰不行嗎”
莫輕雲咬牙,小聲的粗喘了一下:“不行。”
司湛還在找她,無痕荒澤地裏還藏着未知的敵人,一直在暗中窺視着他們。兩人驟然分開,莫輕雲心底也是一陣陣的擔憂司湛。
少年溫暖的懷抱并不能帶給她暖意與安全感,她只想現在,立刻,馬上回到他的身邊,只有這樣,那一顆不安惶恐的心,才能夠安定下來。
這份安心,除了司湛,誰也不能給她。
待莫輕雲恍然驚覺自己已是如斯依靠司湛的時候,兩人卻已是分離。
她只記得自己被一個邪風刮走,醒來便到了這裏遇到了無邪,當中的緣由,卻是怎麽也想不通的。
說來也是好笑,被人一路牽着鼻子走,如了無痕荒澤地,又被人擄走同司湛分離開來,她卻連幕後之人的樣貌都未曾見過。
那人就這樣躲在暗中,将她們玩弄與鼓掌之間,将他們本該平靜的生活攪弄得天翻地覆。
莫輕雲心中氣急,卻又尋不到解決之法,自入了這北州,生死與自由就都由不得她了。
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種心思,莫輕雲不是沒有懷疑過着皇城驚鴻一瞥的明流,只是直覺告訴她,明流是不會做出這等無聊之事的,更何況明流被二人重傷,沒有兩個月的調養是好不了的。
對方隐在暗中,趁着他們不備屢次出手,卻次次讓人摸不準意圖,究竟意欲何為
而最讓莫輕雲揪心的便是,自入了無痕荒澤地以來,那隐隐約約被人窺視的感觸,同司湛分開後,莫輕雲便再也沒有發覺了。
那人若是沖着司湛去了,便更是讓莫輕雲心憂不已了。
少年突然俯身過來摸着她蹙起的眉心,一下一下的極致溫柔,目光順着她的眉心落到她染血的紅唇上:“你在想什麽”
少年獨特的清朗聲線,透着關懷柔意,好半響才又低低的嘟哝了一句:“不要皺着眉頭,不好看,會變醜的。”
聲音粘糯,仿佛是那無憂無慮驕養着,不經世事的少年郎。
莫輕雲不可避免的又想起司湛,眸光微暗:“我在想,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北牙山”
魔族的後裔化身為人族潛入北牙山,甚至混進了司湛的軍營,只這一點便不得不讓人心生警惕。
還有那個老者,事已至此,也怪不得莫輕雲猜忌起無邪的心思。
若是無邪故意引誘他們進入無痕荒澤地……
少年側身,将腦袋靠在她的肩上,身上的暖意透過衣物傳送給她,莫輕雲縱使心頭抵觸,也不得不承認,如今她遍體生寒,生不如死,多虧了這少年給她取暖。
罷了,便是這少年故意的又如何,她如今全身無力,能将他如何反倒将自己折了進去,得不償失。
“我說過,我是不會傷害你的。”無邪固執的重複着這句話,反倒讓莫輕雲心頭升起一絲異樣。
“無痕荒澤地中藏有千年掐魔帝遺失的魔族卷軸,我們魔族現在急需這份卷軸,因此我才會來到這裏,想要同你們一同進入無痕荒澤地。”
莫輕雲擡眸斜睨他:“是你設計讓我們進來的”
無邪搖頭,面上一片懵然之色:“我是有引你們進來的心思,但是我們此番一起掉進無痕荒澤地中,卻絕不是我的手筆。只我到達北牙山時,得知北牙山突變,正和了我的心思,便混入村民中給你們指路。沒有我指路,你們便是找上十天半個月也找不到入口。”
少年說道這裏,面上稍有得瑟,複又嘆氣:“只是被人扔進無痕荒澤地一事,也是我始料未及的,縱使我的目的也在于此,然而這般被人算計,着實讓人氣悶。”
所以說,無邪也是同他們一般的受害者無邪來到這裏也是一番巧合
“你要魔族卷軸做什麽”
無邪瞬間閉嘴不言,搖頭拒絕道:“不可說,不可說。”
莫輕雲在心底估量了一下無邪這話的可信度,定定的看着他不言語。
無邪被少女恍若洞知一切的眼神看得心底生寒,卻是強自鎮定着不敗下陣來,最後看着莫輕雲秀麗如畫的眉眼,險些都要委屈得哭了。
“真的不能說,說了我會死的。”
莫輕雲猝不及防的被噎了一下,也不好再拿他的性命開玩笑,姑且信他半會。
“待我恢複過來之後,我們便立刻離開此地,你可知道出口在哪”
同司湛分開,雙福也不在身邊,莫輕雲身上唯一能用來探路的也只有半桶水失魂草了。
指尖光華閃過,失魂草便出現在她的手心。
只是稍稍用了一點洗髓瓶中的靈力,莫輕雲便是力竭,自心底裏生出一股疲憊之意。
無痕荒澤地,限制了她所有的力量,莫輕雲在這裏,當真是感受到了舉步維艱。尤其是自個兒如今這身上莫名其妙的寒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