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劉琰遭難了

這天清晨,錦繡和七惜還在睡着,院門就被拍的山響。一聽這聲音,錦繡就知道是睿親王劉珩回來了。

七惜去開門,錦繡整理好衣衫等他們進屋來,一眼掃去,就能看見劉珩憔悴憂心的神色。

這兩年的你來我往之下,睿親王已經拿錦繡當做能交心的朋友。在整個京都,他能稱之為朋友的人,除了已遠去靈州的劉琰,也只有不慕權貴的慕容錦真的拿他這個浪蕩王爺當朋友了。

錦繡沒有客套,直接問道:“你不是跟着太子去南邊巡視了嗎?你這表情,可是在他那裏受了欺負?”

睿親王似一夜未睡,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邊倒水一邊擺手道:“不是我,是老九。”

七惜和錦繡相互對視一眼,又将目光望向正在喝水的劉珩。

他将杯中的水一飲而盡道:“我和太子奉旨去南巡的原因,想必你也聽說了,是因為去年七月時,江南三州遭了水患。因災情嚴重,流民甚多,各地州郡官員上報情況十分嚴峻。皇兄思忖再三,十月裏令我和太子一道去江南巡視,同時給了太子遇突發事件可全權處理的權益。”

“太子這次學乖了,到了江南,跟各地首席官員,商議着一同将赈災物資發放出去。又詳詳細細給朝廷上了奏表,并就後續事宜如何妥善解決提出了方案。這事辦得頗得皇兄的心。”

“我想着到了江南,怎麽也得去老九那裏小住幾日,沒想到太子說他也要同去。正事完了就到臨州和老十四盤桓了幾日。誰知我們到靈州的第二天,就鬧出了有流民集結教衆鬧事,說是叫什麽布衣神教,要推翻皇權統治,實行大同之治。”

“教衆鬧事沒幾天,很快就被當地駐軍鎮壓了。我們幾個都去現場看了,參與鬧事的全都是平民百姓,在這次大水中受難失去家園和親人的人。當地人迷信,聽信傳教者認為這是因為當朝天子不善而招致的天譴。”

“這些事情,在歷朝歷代都有,原本很尋常。可太子提出疑問說,這大同之治是儒家孟子的治世思想,一群無知黔首怎麽會知道這些。他的意思很明白,疑心背後有其他勢力在煽動百姓暴動。太子此番南巡,代表的是天子,他有疑心,當地官員定會下令徹查。”

“第二日我們在老九府上,聽靈州知府差人來報,說是捉住了布衣神教的一個分壇首領,讓我們一同過去聽審。誰知我們一行人剛走到堂前,那個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小首領,就指着老九說,他是總教主,我在教會總壇見過他。”

“過堂的知府一愣,道,你可看清了?當時我們三人并排站着,他仍舊指着老九說,他就是我們的教主。”

“知府看了一眼太子,大喝一聲道:大膽刁民,竟敢誣陷本朝王爺。來人,把他拖下去亂棍打死。老九一向受江南三州百姓愛戴,這話說出去,誰也不會信。我當時以為,這事就這麽過了,誰知當晚,太子遇刺。行刺他的是老九在三個月前在洪水裏救下的一個叫紅袖的姑娘。”

“這三個月來,她一直住在靈州王府,衆人都當她是王爺新納的小妾。誰知她竟是布衣神教的餘孽。太子傷着了左臂,驚惶之下,下令讓聞訊趕來的靈州知府,将老九連同府裏的人,一同下了大獄。我原本以為,太子會避嫌,将此事呈報,請旨讓三司的人來提審。沒想到第二日,他就去了獄中親自提審……”

後面的話,他不用多說,錦繡和七惜都明白。太子一向忌憚劉琰,他這幾年在地方的聲譽已蓋過宸帝和太子,他一向善于妒忌,早就想除掉劉琰。加上這次,他手握特權,可以這麽說,劉琰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間。

睿親王劉珩一向在人前嬉皮笑臉潑皮慣了,此時安靜下來,略帶憂色。錦繡才發現,這睿親王和劉琰一樣,承襲了皇家優良血脈,一樣生的五官英朗,更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此刻他沉默着,漆黑的眼眸中,有一點溫暖一點了然一點不傷人的智慧。錦繡忽然有點感動,在這樣的時節,大勢所趨,大多數人都會明哲保身的。

錦繡沒有說話,只是定眼望着睿親王。

他遲疑着望着她道:“阿錦,這事我原本我不打算把你卷進來,畢竟你很得皇兄青睐,往後更是前途無量。太子是下一個天子,你若沾手老九的案子,必然會得罪了太子,甚至得罪皇兄也未可知。皇家與百姓家最為不同的不是皇權可貴,而是父子兄弟情分淡薄的程度,令常人無法想象。”說到這裏,他眼眶微紅,別過臉道:“可是眼下……除了你,只怕別人救不得老九了。”

錦繡安靜的聽着,手指在桌面是輕輕敲着,淡淡應道:“嗯。”

劉珩眼眸一轉,一咬牙道:“太子這次打定主意要借這個案子,置老九于死地。我在靈州時,一直被擋在外面,只能托人偷着打聽。我原本想留在靈州給老九一個照應,無奈太子嚴防,插不上手。”

“聽說太子已經給老九定了謀逆行刺的罪名,拿到了紅袖和其他幾個分壇首領的證詞,說老九是布衣神教的首領。還将靈州知府的案件呈報一并帶回來瑜原,親自上報大理寺,又催着大理寺卿林成棟盡快複核結案。”

錦繡輕笑道:“林大人素來面面俱到十分謹慎,斷不會倉促結案,必定會等着皇上的意思。”想起先前宸帝在流朱閣訓斥太子的話,沉吟半晌,又道:“難道皇上這次,是想順着太子的意思?。那我們得先等等,不能在這個時候去觸皇上的逆鱗。”

劉珩知道錦繡說得是實話,越是緊要關頭,越需要時機。他眼中隐有淚光:“我們能等,就怕老九等不了了。前兩天我的人送回的密報,說是靈王妃已經死在了獄中,太子給她和老九都動了大刑。”

錦繡一驚,手中的茶碗一個不穩,潑出一半:“當真動了刑?”

見劉珩點頭,心知若真的了刑,劉琰此時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必定十分不堪。

任刑官的人誰不知道,無論是哪個機構的重獄,是天下最肮髒最暗無天日的所在。那地方不是要你生,也不是要你死,而是要你生不如死,生死兩難。

原本劉琰依仗着親王的身份,知府和衙役都不敢太過作踐,會容易熬些。可一旦太子給他上了刑,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靈州知府一幹人等,這靈州王的罪名已然坐實,不過是個普通重犯吧了。

官場歷來不缺乏等待時機上位邀功的人,更何況是一朝儲君,接下來,便會有摩肩接踵的人等着去太子跟前邀功了。

此刻的劉琰,連普通人都算不上。普通人在獄中,若有人打點,還能得過且過。現在他和府裏的人,全部在獄中,無人打點,只怕獄卒就是天了。

就算城中的百姓有心,也進不去大獄;若還有心裏向着他的官吏,此刻攝于太子之威,誰敢去冒犯太子的忌諱。

七惜領教過那些地方衙役的陰毒,坊間有歌謠傳曰:獄卒如蠅錢如血,不見錢血,見人血。

這一遭,身份尊貴的靈州王,只怕也只能默默忍受那些小人的貪婪狠毒。

錦繡不敢再往下想,立即起身道:“一會兒我就去大理寺,先看看青州知府報上來的文書,是怎麽陳述此案的,若是有疑點,我會去皇上那裏請旨,親自去靈州複核此案。”

七惜提了劍,默默跟在她身後,只聽她冷笑一聲,憤然道:“大原律例,謀逆是大罪,既然定了謀逆之罪,無論何地,人犯都要移交大理寺。太子這是想在靈州府衙把劉琰熬死,心怎這般狠毒。”

七惜怕她再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輕咳一聲道:“阿錦,自古帝王家,為了權位,兄弟相争之事比比皆是。我們只做我們能做的。”

“好。我們只做我們能做的,看這次太子能不能如他所願。”錦繡秀麗的臉上閃過一道狠厲之色。

睿親王大喜道:“如此辛苦阿錦了,你大病!你大病初愈,這事必定勞心勞力,我也是不舍得。我府裏還有些補身體的好東西,明日讓人給你送過來。”

一面跟着他們往外走,一面又絮絮叨叨的說道:“我的轎子也給你用,走哪裏也方便些,還有,若果需要打點,也只管找我。”

錦繡微笑道:“有你這個小皇叔這般為他奔走,他必定十分欣慰。”

時值正月初七,其他部門的官員還在休春節假,想到各級的官員也處于休假的時段,錦繡不得不佩服太子的手段精細到了微豪的地步。

好在大理寺主管審核刑名的官員則按慣例不得休息,即使最重要的除夕,都會有人值守。每年到了這個時節,各地沉積的案件,都會在年前上報,所以大理寺往往還要更忙些。

錦繡帶着七惜趕到大理寺時,秦克陽正在審理一樁地方移交的謀殺案,正殿裏打板子的聲音噼裏啪啦,一片哭嚎,街面的聲聲炮竹,與之呼應。

劉琰案件的卷宗,都在林成棟手裏,錦繡去了他閱案件卷宗的屋子,開門見山,直接懇請接手靈州王的謀逆案。

按照常理,林成棟算是錦繡在大理寺的師父,他也一向愛惜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才華。若是以往,他只要斷定她有這個能力主審案件,便會毫不猶豫地交給她。

但是今天,林成棟卻眯着眼輕輕敲着腿,半天不吭聲。

錦繡長身玉立,垂手站着,也不催促。

良久,林成棟緩緩道:“你可知道,我這條腿斷過。”

錦繡默然,他接着說到:“這話說來有點長,得從先帝在位時開始說,當時七王爺謀逆,大理寺審畢,我去請旨賜死七王,被先帝廷杖打斷了一條腿。”

林成棟臉上,褪去了平日裏的四平八穩,聲音有些蒼冷:“今日這番話,我就當是長輩對你的勸解,這案子,幹系皇上的家事,我們是外臣沾不得。靈州王一案,太子是主審,受審的是他的弟弟,現在能說話的只有皇上。大理寺這些天就在等着哪天皇上突然想起來,給個意思,就能辦了,也好辦了。”

錦繡依舊沉默着,心如止水。

“你是這些你我在大理寺為官時遇到的最為聰明的年輕人,我今日這般直言,也是不想看你孤注一擲只身犯險而不自知。”

“年輕人總想着身為刑官,所經手的案件一定要查清不陷無辜,進而名揚天下乃至封侯拜相。人走高,水走低,自然是對的,只是你行事之前要看這代價你付不付得起?值不值?”

錦繡依舊垂手站在案前。

林成棟終于起身,從架上取出一堆文書卷宗,放在桌面,嘆了口氣道:“老夫言盡于此。剩下的就看慕容大人的意思,插不插手,自行決斷罷。”

錦繡毫不猶豫,上前一步捧起卷宗,後退躬身謝禮道:“學生謝大人金玉良緣,謝大人恩典。”大理寺偏殿裏十分寒冷,七惜去跟人借來暖爐點上,錦繡坐在案前,身上卷着一襲風雪棉衣。斜靠在椅子上翻閱卷宗,陽光從黯淡的窗格透入,斑駁的疏影印在兩人身上。

厚厚一摞卷宗文書做的很是周全妥當,幾乎滴水不漏。錦繡眉頭緊鎖,越看越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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