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你瘋了嗎?

雖然已經決定請阿绫回來,但經子心裏還是有些忐忑。可在街上與某人的擦肩而過,卻讓她下定決心。

那個某人,就是阿绫。

由于這兩天一直都在為如何見到平重盛犯愁,幾個孩子也跟着她留在屋子裏不敢出去,就連小楓也是格外敏感,少有的愛哭。見到他們這樣,阿绫心中愧疚,決定帶幾個孩子出去轉轉,當然面紗頭巾什麽的都準備好,防止碰到熟人。

但是有一個時候他們是不用遮住面容的,就是在馬車裏的時候。

“娘!娘!外面好熱鬧!”小空開心地說,回頭看看妹妹烏溜溜的大眼睛,便把她抱了過來,掀開窗簾,“你看小楓,外面很好玩吧。”

“呀咦——”小女嬰拉着姐姐的手,大眼睛看着外面,笑得口水流了出來。

“娘,妹妹好可愛!”小空說。

“你這個孩子。”阿绫寵溺地點點女兒的小鼻子,“還不把窗簾放下?小心着涼。”

“嗯!”小空轉過頭,正要放下簾子,卻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經子伯母?”

阿绫心中一驚,回頭一看,對面馬車上,經子夫人一只手舉着簾子,呆呆地看着他們,神情悲喜莫名。阿绫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僵硬地點點頭算是見禮,然後飛快地放下簾子,腦子裏一片空白。

一只小手放在她的手背上,阿绫擡起頭,小海擔憂地看着她,小空抱着小女兒,不知所措。

“沒事的,”她把幾個孩子抱到懷中,“沒事的。”她安慰着,不知道是說給孩子,還是說給自己。

心神不寧回到家中,卻見弟弟匆忙跑了過來,表情有些不自然,“姐姐,經子夫人來了。”

阿绫咬咬嘴唇,深吸一口氣,“知道了,我去見她。”看着小空懷裏的小女兒,阿绫猶豫一下,還是決定先不抱她見經子。

經子坐在會客廳,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身為一個妻子,她真的不想丈夫對別的女人過度關注;但同樣身為一個妻子,她也不希望丈夫就這麽消沉下去。

無論什麽方法,只要丈夫好,她就好。她這麽想着。

就在這時,拉門被推開,經子不由回過頭,看到阿绫身着一襲水色印花小挂,襯着修長窈窕的身段,柔婉秀美;面上雖不施粉黛,卻也是清麗可人。

上天真的是不公平的,經子想。自己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但跟绫子一比,自己就像是蒼老的婦人,而她卻幾乎沒什麽變化,只是添了這個年紀該有的風韻。想到這裏,經子只覺得心裏更不是滋味。

阿绫落座後,看着對面的女子,心底嘆口氣,“經子夫人,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經子強打精神,“绫子夫人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也就是這幾天,”阿绫低頭擺弄茶盞,“本想着把事情處理一下就去拜會大家,沒想到您先看見了。”

“是嗎?”經子輕輕抿了一口茶,手心有些發涼,“我也很意外。”

“經子夫人,有什麽話,您就直說吧。”阿绫咬咬牙,“正好,我也有事想跟您說。”

“好,那,我先來。”經子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心底的酸楚,“能否請您,去見見我的丈夫?”

“咣當!”茶盞掉在地上,熱茶潑了一地,阿绫卻顧不得這些,她愣愣地看着經子,“您,您說什麽?”

“請您,去見我的丈夫。”經子一字一句地說,不知為什麽,說完後心裏反而輕松了很多,“他現在很不好,我想除了您,沒有其他人能打開他的心了。”

阿绫呆坐在原地,确定自己沒有聽錯,不可置信地看着對面那個面色蒼白的女人,說道:“經子夫人,您知道您剛才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經子低聲說:“我知道我很自私,當初任性地請您離開,現在卻又提出這樣的請求,真的是無地自容,但是,重盛大人他,我真的很擔心他。”經子眼淚噴薄而出,泣不成聲。

“您并沒有任性,任何一個妻子面對那種事情,都會這麽做,有的甚至更極端。”阿绫聲音微微發顫,“所以我想問,您瘋了嗎?您要把另外一個女子送到您丈夫身邊,即使知道很有可能會發生什麽後果?”

“在我心裏,沒有什麽比大人更重要。大人喜歡你,只要你能讓他好起來,什麽結果我都願意承受。”經子長出一口氣,“只要您願意見他一面,讓他打起精神,就算你要成為他的妻子,哪怕是正妻,我都願意接受!”

“你知道我不會那麽做。”阿绫被她震住了,她抓緊胸口的衣襟,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其實,我也很想求您,讓我看重盛兄長一眼,只要确定他無事,我就離開,我也真的很擔心他,我沒想到……”

經子夫人,她真的很在乎重盛兄長,甚至可以為他付出一切,跟她一比,阿绫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自私任性。就如同秀衡所說,無論她在哪裏,只要重盛心中有她,她的存在對于經子來說就好比插在她心頭的一把利刃,稍微觸動一下就會鮮血淋漓;可即使如此,她卻還是希望自己能去見她的丈夫,只是因為,她是一個妻子。

“原來您也是為此回來的,”經子勉強笑笑,擦幹眼淚,“如果可以,能否請您今晚就去?我真怕他,堅持不了多久……”

阿绫咬咬牙,“您先稍等一下,我讓您見一個人。”說完,她起身離開房間,不多久便回來,懷中多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家夥,她坐到經子旁邊,讓她能夠看清這個女嬰。

“這是我的女兒,小楓,剛出生不到三個月。”阿绫看着經子的眼睛,“她,有可能是重盛兄長的孩子,當然也有可能不是。您,還希望我去見他嗎?”

經子心頭一顫,她呆呆地看着這個小家夥,半晌無語。良久,她說:“我能抱抱她嗎?”

“當然可以。”

看着懷中的小女娃,經子不知所措,她沒有想到丈夫與她有了孩子,雖然還只是可能。這時,小家夥醒了,睜開漂亮的大眼睛,咂咂嘴,看着面前陌生的阿姨,她沒有哭鬧,反而笑了,笑容很甜。經子也跟着笑了,心頭那些不安也随着這個笑容一點點消散,她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女嬰柔嫩的小手,被小家夥一把抓住,溫度從手指傳到手心,再傳到心房,經子只覺得熱到發燙,眼淚再次決堤,淚珠一顆顆掉落下來,落在嬰兒柔嫩的臉上。

“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經子笑中帶淚,貼貼女嬰的小臉,又仔細看看她,“嗯,還真是有些像大人呢。”

“有嗎?”阿绫失笑,雖然很不合時宜,但她還是笑了,因為小楓更像自己,她是半點都沒從相貌推斷出來她的父親是誰。

“嗯,像。”經子親親小楓,抱在懷裏,哽咽着說:“大人見了她,一定會高興的。”

阿绫看着她,慢慢彎下腰,向她行大禮,“如此,就麻煩經子夫人了。”

阿绫想過很多次,現在的平重盛會是什麽樣子?但實際見面才知道,他要比想象糟糕得多。

才一年而已,面前這個面容蒼白,神情疲憊,雙目無神,形銷骨立的家夥,哪有半點位高權重的朝廷重臣的影子?

“大人,自從那件事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看着在孤燈下自斟自飲的丈夫,經子忍住淚水,小聲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我也……不一定行啊……”阿绫看着那個寂寥的影子,喃喃道。

“绫子夫人,拜托你了。”經子擦幹淚水,彎腰行大禮,“救救他。”說完這句話,她欠欠身,轉身離開,将這個小院留給丈夫和另外一個女人。看着她離去的背景,阿绫心中發酸,她扪心自問,如果是自己,絕對做不到這一步。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進屋子,靠近他站好,平重盛似乎沒有發現她,只是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阿绫又仔細看看他,竟發現他的發髻裏藏有幾根銀絲,再看看他的身形,竟有幾分佝偻。阿绫暗暗心驚,這件事情,竟然把他折磨如斯?!

平重盛坐在那裏,膝蓋上放着一本書,卻已經很久沒有翻動一頁。他看着紙上的文字,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只能重重嘆口氣,轉頭向為自己倒杯酒,就在這時,他聞到一縷幽香,熟悉的讓他懷疑到底是身處夢境還是現實。他帶着幾分醉意看過去,看到一個一直讓他魂牽夢繞的人,他勉力站起身來,想要走過去擁抱她,卻沒走幾步就踉跄着倒了下去,然後,跌進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他抓住她的手臂,把頭埋進她的懷抱裏,嗅着那芬芳,久久不願離開。女子不說話,只是輕輕撫摸他的脊背,柔嫩的臉頰蹭蹭他的耳廓,癢癢的,讓他心底都漾起了一絲若隐若現的笑意。

“回來了?”他問。

“嗯。”

“還走嗎?”

“這個嘛……”女子抱緊他,帶着幾分俏皮說道:“看心情喽。”

清晨第一縷陽光偷偷地溜進書房,淘氣地在重盛臉上留下一道痕跡,他皺了幾下眉頭,伸手向身旁探去,空的。

他猛地睜開眼,坐起身,頭有些發暈,不知是宿醉還是用力過猛的關系。他揉揉太陽穴,想起阿绫昨晚說過今天要正式回平家拜見衆人,所以要早一些回去準備。

從未想過會愛戀一個女子到如此地步,即使那是自己的弟妹,遇到阿绫,自己真的是瘋了。但是,他心甘情願。

昨天,他們什麽也沒做,只是靜靜地靠在一起,雖然他曾經想與她親昵,卻被她制止了。

“不行,”她說:“現在不行,等你身子好了以後,去我那裏吧,任你處置。”阿绫面上一紅,聲音卻帶着幾分憐惜,“我,不能更刺激經子夫人了。”

然後就相擁無言,記得要入睡的時候,他仿佛說了一句: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嗯,”她在他懷中蹭了兩下,像一只撒嬌的貓,“我知道。”

他笑了,眼淚卻流了下來。

這一年,阿绫二十八歲,平重盛,三十三歲。

作者有話要說: 有朋友看到這一段,就問:誇張了吧?一個妻子會這麽做?這平重盛是不是有些渣?女主就這樣心甘情願做了小三》芳菲只想說:如果是藤原經子,她可能真會。平重盛這麽做,也絕對稱得上好男人了。女主,她真不是小三。別急,把磚頭放下聽我說。

先說小三論,平安時代,是一個遍地皆小三的時代,因為平安時代跟古代中國不一樣,它是一夫多妻制。有人說:停!中國也是一夫多妻!親,你看清楚,中國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妻只有一個,然後配小妾若幹。而平安時代,那是多妻!看到區別了嗎?一個貴族男子可以有好多女人,有明媒正娶的,有自己養的,都可以叫做妻。當然了,同樣都是妻,也有先來後到地位高下之分,明媒正娶的肯定地位更高,其他的就一般,本質上跟側室沒什麽區別,但人家叫妻啊。大家都覺得很正常,貴族們也經常拿這個互相比較,一看顏值二看才藝,如果你的妻才色兼備,那就倍兒有面子。所以女主跟重盛的關系,在外人眼裏都不叫事,不信的話自己去看《源氏物語》,裏面有一個叫末摘花的姑娘,因為被光源氏寵愛,讓對她棄之不顧的侍女好生後悔,埋怨自己怎麽不再堅持一下,這樣就能跟主子過好日子了。

其次看平重盛的行為,有了喜歡的人就要放棄另一個嗎?在現在看來這是必須的,可在當時就是腦子進水。平重盛的身份和性格都不允許自己做出抛棄發妻的行為,而且史料上記載兩人關系還是不錯的,重盛除了正妻以外,還有側室若幹,都有為他生兒育女。所以在經子看來,一個女人跟自己丈夫有了床地之歡,跟丈夫的側室侍候他沒甚區別,平重盛的做法也沒什麽可指責的。

有了前兩個原因,最後再來看經子的做法也是順理成章了。而且能得到性格溫和的平重盛的喜愛和尊重(他們兩個有好幾個孩子呢),經子的性格應該也是很溫婉的。而且她對丈夫長子維盛也很好,要知道維盛是默認的重盛接班人,不是經子生的,從而可以略微推測她的性格。而且身為标準的貴族女性,以夫為天,在那個不平等的年代,只要丈夫開心,她真的什麽都會做。

有人說了:如此,經子也就沒有必要糾結了,女主不也沒必要逃跑了嗎?這叫要從女主性格說起了,女主的性格和做事方法,在現代社會也許沒什麽,但在當時絕對是個亮點,這一點經子很清楚,所以她對女主的存在是有一絲恐懼的,才會去求女主不要搶走自己的丈夫,後來是因為看到丈夫這個樣子下去可能就毀了,才不得已去找的女主。畢竟她們是情敵關系,會嫉妒會不甘再正常不過,芳菲每次看到言情文中,只要正房太太對女主耍手段,評論都是一片罵聲的時候,都會忍不住笑:換做你是正房太太試試?嫡庶有別,一個是娶,一個是納,一個正方主母被一小妾壓到頭上,你能忍住這口氣?要知道即使是在中國古代,寵妾滅妻也是深深為人不恥且诟病的,因此經子的糾結也無可厚非。再來說女主,試想一個女人,對自己還不錯,幫自己帶孩子,教育女兒,結果自己跟這個女人的丈夫裹了一個被子,要沒有點罪惡感,是不是有些三觀不正?如果不是為了喜歡的男人,經子不會包容女主的存在,女主也不會帶着罪惡感回來,也正因為這份包容和罪惡感,兩個女人相處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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