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輕雲施施然的離開,心想看見這滿地的狼藉,這群人應當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想再進鬥獸坊了。
迎面遇上趕過來的司湛,莫輕雲肅着臉朝着他點頭示意,方才的親近之色再也不見。
“輕雲。”司湛唇齒微啓,試探的喚了一聲。
“司公子,輕雲只是單純的對鬥獸好奇而已,今日可算是開了眼界。”
她将“鬥獸”二字咬得極重,司湛自然是知道她的用意。
只是此次本就是他們鬥獸坊出了纰漏,理虧在先,讓一個孩子上了場。
莫輕雲便是在記恨惱怒他也是應該的。
下人領着方才的孩子前來給司湛莫輕雲二人見禮。
小小的一只,瞧着就是營養不良的樣子,胸前的骨頭都一根根看得清楚。
莫輕雲打量了一番他衣衫褴褛的模樣,眼眶倏的有些發酸。
下人們從司湛手中接過他腿上的薄毯,遮住那孩子渾身是傷的身體。
小孩子感激的瞅了莫輕雲一眼,顫抖着手用薄毯将自己緊緊裹住。
“你叫什麽名字”面對這樣的一個弱小的孩子,莫輕雲說話的聲音都下意識的放柔,生怕驚擾了他。
小家夥如同受到驚吓
一般戰戰兢兢的看着她,半響方吐出兩個字:“狗子。”
莫輕雲一愣,确定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狗子”
在這個咬文嚼字的時代,竟然還有人給自家孩子取了如此不走心的名字。哦,她忘了,還有封建迷信,給孩子賤名好養活。
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名叫二蛋,虎娃子的……
狗子用力的點了點頭,擡着濕漉漉的眼睛偷偷觑着她的神色。
莫輕雲恍然未覺的溫婉一笑:“你是怎麽會到了鬥獸場上的那裏可是不準人族進去的。”
說吧,更是神色莫名的橫了司湛一眼。
說好的紫金鬥獸坊不允許人族上場的,只準許獸鬥,結果鬥獸坊監管不嚴,硬是将一個孩子放上去了。
若是方才莫輕雲再遲片刻出手,難道這麽多人就眼睜睜的看着這孩子被兇獸撕裂撕碎,最後吃掉嗎
一旁的司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敢出聲。
狗子欲言又止的看了莫輕雲半響,雙膝一軟就朝着她跪下了:“姐姐,求求你收留我吧,求求你。”
莫輕雲低頭看着那孩子無助呆滞的眼神,一言不發的沉默着。
狗子眼底透着絕望,癱軟在地,眼睜睜的瞅着他,眼底的光芒一點點退散。
司湛心底嘆了一口氣,問道:“你先說說到底是如何到了鬥獸場上的,是何人把你送上去的。”
到底是積威日久的一方首富,總是人前是一番溫潤如玉的儒雅公子模樣,只是處理起公事來,也是雷厲風行,不留情面的。
只是雲淡風輕的說了兩句話,一邊站着伺候的人,卻是從中察覺出了他的不快,顫巍巍的就要跟着狗子跪下請罪。
狗子也是被他突然冷冽下來的氣勢給吓到,抽嗒嗒的回複他:“我爹将我賣給了城東的富商,我不想去,那富商就答應,若是我能從鬥獸場上活着出來,便放了我的賣身契。”
莫輕雲聽完也是半響無語,這孩子顯然是被人忽悠了,滿心以為鬥獸坊裏的是自己在村子見過的小獸,全然不知那裏的全是最為兇猛的低階靈獸,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族哪裏是他們的對手,在他們跟前只有乖乖手撕被撕裂的份。
小孩子滿懷着希望上場,未料等待着他的其實是一個無解死局。
這孩子,只是被那個富商當作了玩物罷了。
把一條活生生的性命當作逗樂的樂子,此等行為,與畜生無異。
莫輕雲正欲開口說話,袖子裏的雙幅突然蹦出來咬着孩子的衣角不松口,莫輕雲呵斥了它一聲,小家夥才意猶未盡的松了口,圍着狗子一圈又一圈的打轉。
莫輕雲無奈的看着添亂的小家夥,将狗子從地上攙扶起來,聲色柔和的說到:“以後,你就跟着我姓莫吧,喚你莫忘如何只有一點你要記住,男兒膝下有黃金,我莫家人可不能随意就向人下跪。”
“莫忘多謝主子賜名。”
雙幅眼瞧着事情已成定局,頓時毫不掩飾自己心底的歡喜,“噌”的跳到莫忘的懷裏窩着。
莫輕雲無奈的點了點它的鼻尖,醋道:“你就這麽喜歡莫忘啊!”
回應她的是雙幅躲在莫忘懷裏的腦袋。
莫忘緊了緊手臂,将雙幅抱緊,咧嘴一笑,對着莫輕雲解釋道:“小的在家中時常照看一些受傷的小活物,想來是平日裏沾上了兩分它們的氣息,所以讨了它的喜歡。”
莫輕雲抿唇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不用叫我主子,你姓莫,從今往後是我的義弟,旁的不用講究太多。”
莫忘笑着點了點頭。
遇上了一個性格寬和仁厚的主子,還不用賣身為奴,真好。
一旁安靜呆着的司湛瞧着兩人三言兩語便說定了去處,搖頭失笑,輕輕咳了兩聲引來莫輕雲的側目:“司湛你身子不舒坦麽不舒服就要老實吃藥,這麽大的人了,不要跟個小孩子一樣,身體不适就不要在外奔波。”
司湛心頭一堵,嗆得自己咳個不停,旁邊的莫輕雲倒是雙手環抱,饒有興趣的看着他的窘相。
一臉“看吧,我說的沒錯吧”的得瑟表情。
司湛深深的出了口氣,決定不與她計較,找來柳生吩咐道:“帶上一百兩,拿着我的名刺去找城東的那家富商,就說這孩子我要了。”
柳生默了片刻,方出言詢問道:“那他在鬥獸坊搗鬼這件事,可要追究”
司湛工整绮麗的的眉眼上浮上一抹冷笑:“自然是要的,與這件事相關的所有鬥獸坊人員都要追究責任,把他們帶下去處置。”
言語間說得含糊不清,對于此事要嚴懲不貸的态度卻是表達得極為明顯。
不管是不是有意為之,莫輕雲都是要承了他這個人情的。
不是他出言提醒,她還壓根不記得還有賣身契這回事,傻乎乎的将莫忘領回家,回頭就有人尋上門來恣意鬧事。
莫輕雲摸出錢袋子扔給司湛,撇撇嘴,語氣生硬的說到:“還給你的錢。”
裝得滿袋子鼓囊囊的銅錢砸到司湛的腿上,他卻仿佛沒察覺到一般,只是看了眼便收進袖子,貼身帶着,嘴裏還不忘叮囑柳蓮等人:“帶着莫忘下去用些吃食,換身衣服。”
柳蓮柳生帶着莫忘退下,霎時只剩下莫輕雲與司湛二人。
司湛劃着輪椅行到莫青雲跟前,輕聲問道:“生氣了”
他這話說得底氣不足極了,莫輕雲聽了也只是冷冷的瞅了他一眼,不理會他。
司湛無法,只能伸手拉住她的衣袖,緊緊的攥在手裏。
“松手。”莫輕雲冷哼一聲。
司湛擡着眼眸觑了她一眼,薄唇抿緊,淡聲道:“不松。”
“松手。”莫輕雲掀起眼簾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司湛眼簾微顫,手上确實愈發用力的攥緊,咬着唇一動不動:“不松。”
莫輕雲氣極,握着雙幅的爪子作勢要撈他:“你松不松”
司湛下颌繃緊,閉着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急道:“不松,不松,松手你就跑了。”
饒是莫輕雲向來清冷的性子,也被他這副模樣給逗笑了。
“你松手,我不會跑的。”
司湛将信将疑的瞅了她一眼,慢慢松開緊握的手指。
莫輕雲提了口氣作勢要走,司湛急急的再次拽住她的衣袖,聲色焦急道:“輕雲,你說話不算話,說好的我松手,你不走的。”
莫輕雲站在一旁靜靜的盯着他,唇齒微啓,吐出一句話:“我什麽時候說過這句話有人證嗎”
司湛回首望了望空蕩蕩的四周,半響無語。
又被忽悠了……
良久,又弱弱的問她:“雙幅算是證人嗎”
無辜的雙幅聽到有人喚着它的名字,揚着小腦袋四處張望,蠢萌蠢萌的。
莫輕雲“撲哧”笑出聲來,握着雙幅的爪子,将它直着抱起來:“雙福,來給司公子表演一個,你是怎樣作證的”
司湛無語的癟嘴,幽幽的看了太一眼,滿滿的委屈意味:“輕雲……”
莫輕雲好笑不已的回眸看他:“嗯”
男人彎着腰郁悶不已的注視着她:“你看到了嗎好重的”
莫輕雲滿臉莫名的瞅着他:“什麽意思”
“你看,好大的一口鍋啊!”說罷,更是像模像樣的躬着腰仰頭委屈不已的看她。
莫輕雲再也繃不住唇角的笑意,放肆的大笑出聲:“你這個蠢蛋。”
所以是在向她叫屈嗎替手下人背了好大一口黑鍋。
莫輕雲嗤笑不已,待瞧見某人悄悄紅了的耳尖,心下平靜了不少,逐漸收了嘴邊的笑意。
再笑下去,某人就要惱羞成怒了。
“笨蛋,你手下的鍋要你背上麽只是你也逃不掉一個監管不力的名聲。”
“那是自然,是我不好,讓他們出了這種纰漏,所以,青雲,你要原諒這個笨蛋嗎”司湛的目光深邃難測,靜靜的注視着她等待她的回話,神情肅穆得仿佛在接受一場審判。